柳荫之下

清明时节，细雨纷纷。刘伟回到乡下老宅，看望年迈的奶奶。临去山里给祖辈扫墓前，奶奶颤巍巍地拉住他，反复叮嘱：“给你那没嫁过的姑婆扫墓时，记着，碑旁的独柳树下，莫要去扫，那是她领供钱前歇脚的阴处，扫干净碑石就好。”

刘伟是城里长大的，对这些老规矩不以为然。姑婆的坟茔孤零零落在山坳深处，格外荒凉。他看着碑石周围散落的枯枝败叶，尤其是那棵老柳树下积了厚厚一层，觉得实在碍眼。心想，扫干净些，让她也舒坦。于是，他不顾奶奶的嘱咐，拿着竹笤帚，将柳树下的落叶也仔细扫到了一边，这才摆上供品，烧了纸钱。

傍晚下山时，风阴冷了许多，林子里静得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。刘伟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，回头几次，却只有摇曳的树影。

夜里，他被一阵极轻的呜咽声惊醒。声音时断时续，像是从窗外传来。他披衣起身，凑到窗边。月光惨白，院墙角落，靠近他房间窗下的地方，似乎站着一个模糊的、穿着旧式衣服的女人身影，低着头，肩膀微微耸动。是幻觉吗？他揉揉眼睛，那身影却还在。呜咽声似乎更近了，带着一股湿冷的土腥气。他猛地退后，心脏狂跳。这时，他眼角瞥见窗台上，那本该干净的木头窗棱内侧，竟然沾着几片湿漉漉的柳树叶和一点黑泥！

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。他连滚带爬地缩回被子里，用被子蒙住头，瑟瑟发抖。呜咽声仿佛就在耳边，又像是从床底下，从墙壁里渗透出来，细细密密，缠绕不休。

直到天光微亮，鸡鸣声响起，那令人窒息的哭声才渐渐消失。刘伟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奶奶的房间。奶奶早已醒了，脸色苍白地坐在床沿。“奶奶……”他声音发颤。

奶奶抬起浑浊的眼睛，看着他，许久，才问：“你……扫了那柳树下了？”

刘伟艰难地点点头。

奶奶长叹一声，眼眶泛红：“痴儿，那柳树……是她的影子歇息的地方。你把她的落脚地扫了，扰了她的清静，她在拿到供钱前就受了惊……现在，她晓得回家的路了。”

刘伟低下头，这才发现自己的裤脚上，不知何时也沾上了一小块湿泥，还有几缕被碾碎的、泛着水汽的柳叶，像是昨晚回来时，有什么东西一直紧紧依偎着他的腿。屋里明明门窗紧闭，他却感到一阵阴风吹过，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、潮湿泥土和柳叶混合的阴冷气息。他甚至能听到，从老木床的床板底下，传来极其轻微的、咔哒、咔哒的声响，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叩击，不紧不慢，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