碗底

阿强又加班到深夜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冷清的出租屋。他随便热了点剩菜剩饭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

扒拉着碗里最后几口饭时，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那张严肃的脸：“强仔，记住了，晚上吃饭，碗底那最后一粒米，千万莫吃干净喽！那是留给过路的小东西的，你全吃光了，它们没得吃，会不高兴，要跟上你的！”

那时候他只当是老人吓唬小孩别浪费粮食的土话，从没当真过。今天实在太饿了，脑子里又全是工作上的烦心事，他扒拉着，不自觉地，就把碗底刮得干干净净，最后一粒米也咽了下去。

吃完他愣了一下，随即自嘲地笑了笑，都什么年代了。他洗了碗，准备睡觉。

躺在床上，迷迷糊糊快睡着时，他隐约听见厨房传来细微的声响。窸窸窣窣，像是……极其微小的刮擦声，一下，又一下，好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着什么。

阿强猛地睁开眼，竖起耳朵。没错，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，而且越来越清晰，就像是…就像是在刮他刚刚洗干净的那个空碗！

他心里有点发毛，安慰自己也许是老鼠。可接着，那声音停了。寂静中，他听见了更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——极轻微的“嗒…嗒…嗒…”，不紧不慢，正朝着他卧室的方向移动。声音很轻，像是赤着的小脚踩在地板上，又像是…米粒滚动的声音？

“嗒…嗒…”声音停在了他的房门外。

阿强屏住呼吸，心脏狂跳，眼睛死死盯着门板。他感觉一股寒意从门缝渗透进来，明明关着窗，屋里却越来越冷。他清晰地感觉到，门外有东西。不止一个。很多双看不见的眼睛，正无声地注视着这扇门，也注视着门里的他。

然后，他听到了极其微弱，却又无比清晰的咀嚼声，就在门外。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感，仿佛在细细品尝着什么美味。

那一夜，阿强几乎没合眼，蜷缩在被子里，直到窗外透进晨曦微光，那些细碎的声音才彻底消失。

第二天，他顶着黑眼圈爬起来，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——外面空空如也。他松了口气，走进厨房，一切如常。只是，当他准备出门上班时，眼角瞥见自己卧室门前的地板上，静静躺着一粒饱满的、生的大米。

那粒米，昨天绝对不在那里。

阿强浑身一颤，奶奶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。从那天起，无论多晚吃饭，多饿，阿强碗里的最后一粒米，他再也没敢碰过。他总觉得，有些东西，一旦被惊动了，就会一直记得你。就算你留了饭，它们或许不再敲门，但可能……只是在更近的地方，安静地等着。